第 50 章

鹧鸪天 画七 3709 字 4个月前

探墟镜给出“无归”的线索之后,许多人得到消息后星奔川骛,昼夜兼程朝萝州聚拢,溺海三州顷刻间火热沸腾起来。

这种火热和前段时日城中兴致勃勃看天都的内斗又不是一回事了。

九州之内,哪家不知道天授旨,虽说千年来几经变换,最终好像也确实只有巫山,天都和王庭得到了相关的线索,但其他尚有些实力的门派心中怎会没有别的心思。这种东西,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掉到哪家的头上?

再退一万步想,就算吃不成肉,跟着这三家走,总能喝到点汤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当夜萝州灯火万家,火树银花,酒楼之中人声鼎沸,绣有各家各派族徽图腾的衣袖从楼梯间上上下下,时不时还有身着寒光甲胄,腰悬长刀宝剑的人从人群中大步穿过,带来肃杀的铮然余音。

王庭酒楼里倒是肃然有序,分毫不乱,长老们长眉长须,道骨仙风,一个接一个从三楼领命而下,各有各的事做。

江无双正在和江召商议这次下溺海的事,其实早在他们动身前来萝州之时,就因为隐隐的预感而有所布署,只是真到了这时候,需要确定的琐碎细节仍有不少,不容含糊。

“就这两天,五长老和七长老会到。无归之行人在精而不在多,此次行动,你带一队,我带一队。”

书案上的地图随着一道气浪的铺开蓦的横展,江无双翩翩温润,唇畔一动,似乎天生含笑,给人春风拂面的亲切感。

他隔空去看满面阴沉的江召,手下却是不慌不忙,手中灵力须臾间在地图上纵横交错成三道,彼此相连,接着道:“我必须出面,跟巫山的队伍周旋。你在暗处与图上这三十二家队伍接触,能下傀灵的就直接下傀灵,这是你的主要任务,其余不必无谓纠缠。”

正事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叫人将山荣押回来了,免得在外丢人现眼。”

江召瞳色深深,等他将话说完。

“我和父亲的劝说,你看上去没听进去。”

江无双衣袖一拂,半开的门窗“砰”的禁闭,刹那之间,这四四方方的屋子无形之中抽长,拉宽,好似成了个巨大无比的演武场。

江无双的气势陡然变了,江召的眼神也变了,他意识到什么,飞快后退,闪身,而后五指虚拢,出手时带着惊人的风声,攻势毒辣凌厉,而江无双面色不变,欺身上前,全然展开的气势恐怖无边。

兄弟两如今同是九境,出手却是高下立见。

江无双将手搭在剑鞘上,轻巧地一拔,雪亮剑光“哗”地在眼前晃过,只这一刻,江召面色大变,他发现自己被某种气机锁定,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柄寸长小剑即刻压着他的侧脸深深刺入地面。

江无双仍是靠着书案站着,居高临下地俾睨着看来,他平常表现得很是温和,于是被商淮等人称为“笑面虎”,此时此刻,刻意撕开伪装,便立马露出几分真实的样子来,举手投足间给人种深切的压迫感。

江召蜷着手指,浑身如被水沁,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侧脸上,隔了好一会,才堪称狼狈地顶着这漫天压力扶着桌边站起来。,事若不成,只有死路一条。”

三月初,天转暖,江召此刻呼吸,却觉得口鼻之中全是惊人的凉意。

他不吭声,像是真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眼睫悉数垂下,严密地遮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自己却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派人联系温禾安,除了遵从难以压制的本意,何尝不是在悬崖上踩钢丝,以此步步试探江无双的底线,逼他在无形之中透露更多的细节。

为何这样做。

因为江召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惊人的错误。

他原本想,只要温禾安意识到天都的肮脏不堪,与之决裂,自己便能顺势从王庭抽身,与她去过真正意义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实际上,这一日来得突然而迅疾,他还未施展手段,这两边就已是水火不容之势。

然而没等来他筹谋着抽身,他就意识到一件事。

王庭有问题。

这话来得可笑,这世间家族,门派,凡是聚权聚财聚人之所,就没有手脚干净的,这些人平素哪个不是表现得正派风骨,大义凛然,实则一抓一把俱是损人利己,阴损丧德之辈。

寻常人就算抛却良心,穷尽毕生想象,能想到的所有残忍血腥之事,都只是这等庞然巨物下冰山一角的腐烂龃龉。

出生在这样的家族,江召早就知道王庭是怎样的存在,他压根就没对这烂透了的“正派”抱有任何期待。禁术,阵法,偷天换日囚徐家满门,他接手的时候心中漠然无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随着事态逐渐发展,他隐隐窥见了一张铺天遮地的巨网,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倏地垂眼,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在网中心,无处遁逃,从容抽身简直是痴心妄想。

禁术不算什么。

塘沽计划不算什么。

百年前开始布局谋划也不算什么。

但探墟镜直指溺海,直指无归之城,在另外两家都手忙脚乱联系阴官本家的时候,江无双身边早就有了个看上去匿气修得十分纯熟的阴官。得益于这个,他们还提前下了溺海,接触到了双鱼阵。

双鱼阵里有双煞果,双煞果与谁的关系最大,不言而喻。

太多的疑虑压在心头,别的江召不敢说,但有一点,他而今越发肯定。

算上这次,江无双曾两次跟他挑明了说天都的继任者一定得是温流光,温禾安失权被废一事,王庭亦在背后助力推动,但是按理说,这不应该,这不符合常理。

温流光与温禾安不论是谁上位,对王庭来说,有何差别?

毕竟,再如何费尽心思操纵,天都的继任者也不可能是王庭的人,也不可能姓江。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猜测可以解释。

——他们捏着,或将要捏着温流光绝对致命的缺陷和弱点,如此,送她青云直上,稳占天都又如何,绳索拽在自己手中,不论什么时候想扯她下来都易如反掌。

这只是个猜测,毕竟天都绝不会束手就擒,毫无察觉,三家之中,哪家是省油的灯?谁还没

点筹划布置?江召却因为这个猜测……投鼠忌器。

王庭用塘沽计划对付陆屿然,又算计了温流光。他们隐藏得太深,时间线又拉得太长,像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既有着狰狞锋利的爪牙,又有不可低估的耐心和极致缜密的计划。

他不太敢让温禾安出现在王庭之人眼前了。

怕王庭为了以防万一,也对她下什么不为人知的死手。

江召不希望温禾安深入无归,不希望她为了权力再次涉险,更不希望她和陆屿然出现在一个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