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老太监却是有些不耐的打断：“既然来了，那就快点让他下来吧。”

车夫一噎，脸上的笑容有些苦闷，嘴中只能将这一肚子的酸水咽进肚子里。

没办法，战败所落得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下场。

“是。”车夫低低的应了声，心中酸涩无奈的转身。

他双手有些颤抖的轻轻拉开了车帘。

望向马车里的小人，尽是怜惜。

小巧凝白的人，才堪堪六七岁的年纪。

紧闭的双眸，睫毛微微的颤抖，尽是蝉翼脆弱之色。

小小的少年，睡得极其不安稳，缩在一方小角落里，在用尽全力，寻求着那么一点儿安全感。

他的唇很红，像是染了血一样的红。

衬的肤色变得更加的白，白到近乎透明。

车夫仅仅是看着这样的小人，就有些不忍心的去将他唤醒。

小皇子在穆阳国，受尽所有人的宠爱。

不管是皇上，还是宫中的娘娘，亦或者是朝中的各个大臣，亦或者是各个皇子小姐，哪一个不是真心实意宠爱着小皇子的？

可是，皇上不知为何听信了奸臣的谗言，竟是一个脑门清的，硬要联合其他三国去攻打常年屹立于不败之地的天羽皇都。

你说，这不就是上赶着找死吗？

皇上做出了这番重大的决定，可怜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小皇子。

小皇子这么一个纯真善良之人，到了这人人似狼的皇都，可要怎么好好的活下去啊……

车夫唇抿紧，喉咙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太监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不免地啧声上前：“怎的喊个人都这么慢？”

说话间，老太监已经自顾自的掀开了车帘，朝里面看了过去。

马车里坐着的小人，看起来极为的乖顺柔软，让人就想好好的宠着他，疼着他。

老太监眸光微滞，微微张开的唇，竟是没了声音。

常年浸淫在皇宫之中的老太监，跟随在皇上身边，见过最多的，便是利益熏心的各色人物。

可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纯粹的人。

“大人？”车车夫惴惴不安的小声唤着。

生怕老太监做出对自家小皇子不利的事情。

老太监回神，轻轻咳嗽了声，仍旧绷着那张看起来就严肃无比的脸，冷声：“便是睡着了，那也该叫醒了。”

说话间，老太监的声音却是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轻声唤着：“穆小少爷？穆小少爷？”

老太监眼中尽是慈爱的光。

不知道的恐怕都要以为马车中的小少年是他儿子了。

车夫瞅着这一幕，沉默了。

老太监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车里的人没醒。

老太监见状，干脆将车帘放下，挺直着脊背：“那什么，既然穆小少爷没有醒，就让他直接坐着马车进……”

话还没说完，马车里就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动静。

清澈稚嫩的小少年，似是打了一个哈欠。

老太监一僵，莫名有些紧张的转身，看着车帘。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白净细软的小手掀开了车帘，小小少年那张干净温软的面庞，露了出来。

穆然眨巴着眼睛，满是好奇的瞅着外面的一切。

困倦消失后的意识，非常的活跃清醒。

穆然欣喜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满满的欢愉：“王叔，天羽皇都到了你怎么不喊我呢？”

小少年欢腾的像是一只扑棱着翅膀到处飞的蝴蝶。

车夫呵呵笑了笑，有些尴尬：“小皇子，老奴看你睡着，就没喊你。”

小少年唇一撅，有些不乐意的凑在车夫面前：“王叔，说好的一到地方就喊我的！你怎么能够因为我睡着，就不喊我了呢？！”

小少年穿着金色的袍子。

金色的衣袍料子非常的华丽，上面绣着朵朵璀璨开放的金莲。

黑发，用着金色的发冠束起来。

料子和头饰，看起来就是用着最好的料子做成的。

可以看出，他多么的受宠。

不管是什么，那些宠爱他的人，都想要给他最好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极为受宠的小皇子，却是一点儿也不嫌弃的凑近了一个身份极其低下，料子也极为老旧的车夫。

看着这一幕的老太监，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爽。

这般灵动鲜活的小少年，怎么能够和低贱之人站在一起？这样岂不是有辱了他？

“咳咳。”老太监干咳两声，引起了穆然得知是一粒。

穆然转身，这才发现另一侧还站了一个人。

头发发白的老人，一张脸极为的瘦削，沟壑纵横的皮肤紧紧的绷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老树皮一样，有些骇人。

那双如同鹰般的眸子，更是闪烁着精光，好似你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无形顿足。

穆然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歪头看他，一双眼睛里尽是探索未知的神奇感。

老太监不自觉的挺了挺脊背，心情却是有些飘飘然。

他是皇上的左右手，说话的分量也占比很重。

所以，时不时的就有着各宫的娘娘来讨好他。

大多都是一些金银钱财。

有的还会让自己的孩子前来和他说好话。

可是那些孩子看了他，无一不是害怕的话都说不齐整，还从来没有一个小孩这般不害怕他。

他是一个阉人。一辈子都不能够有孩子。

可是，对于孩子，他却是喜欢的。

老太监扮做威严的样子，一脸严肃：“穆阳国的小皇子？到了天羽皇都，你就只是一个，一个……”

小少年双眸眨啊眨的，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阶下囚三个字，老太监用了全部的力气都说不出来。

“一个，一个……”老太监磕磕巴巴的，最终话锋一转，道，“一个小少爷而已。”

终是找到合适话语的老太监，好不容易将话给说顺了，他颇为放松的松了口气。

哪儿知，小少年却是喜滋滋的一笑：“小少爷？好啊好啊！这个称呼，一听就霸气的不行！”

老太监心情有些微妙的瞅着穆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苍老的手就被小小的手抓住了。

老太监一僵，四肢都有些发软。

他机械的低头，小少年眯着眼睛，眉开眼笑的牵着他，完全没有一点儿陌生和恐惧。

小少年双眸亮亮的看着他：“伯伯，我们走吧。”

“伯，伯伯？”老太监舌尖转动的吐露着这两个字。

穆然拉着愣神的老太监，大跨步的往前走。

他好动的四处张望着，好像是在自家后院逛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留下了车夫独自一人在风中默默站立。

车夫风中凌乱的待在原地，心中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