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启赶到医院的时候,正看到抢救室的门蓦然合上。

宋思澜已经跟着抢救医生进了手术室，梁士宁背靠在抢救室的门对面，身形微弯,垂着头,沉默着站在原地。

应启强迫勉强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站在梁士宁对面：“小宁,小淮他.........”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梁士宁缓缓抬起头。

应启的目光落到他手掌上，瞳孔微微一缩。

梁士宁掌心间满是干涸的鲜血，大部分已经凝固了，泛着暗红色的色泽。

“应淮他流血了,应大哥。”

梁士宁望着应启,眼眸有些失焦：“他刚才流了好多血，我抱不住他.........”

应淮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他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体温降低,又被楚宏盛泼了许久的冷水,在救护车上时，一度因为心跳太弱而找不到血管。

楚宏盛截他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的他的后脑,伤口不算大,但有些深。

他最开始被泼醒的时候,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身体还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不适。

但随着后面和楚宏盛周旋，导致伤口血流量进一步增加。

这才在看到梁士宁身心放松的一瞬,直接失去了意识。

“中度脑震荡,不排除脑内积血的可能，具体情况还要等到医院后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旁边的医护人员一边迅速帮应淮止血、恢复体温,一边低声开口：“而且他的心脏........”

梁士宁蓦然抬起头。

——应淮的心脏也出了一定问题。

人体一旦缺血必将引发缺氧，缺氧会导致心肌细胞的氧代谢率减弱，再加上寒冷本就很容易诱发心脏病发,心脏泵血功能不足，极易引起心源性休克。

楚宏盛当时胁迫他签字时，应淮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控制不住失去了意识。

好在那个医生还算知道点情况的紧急，往他嘴里塞了几片药，勉强把他一口气给缓了过来。

但一时间的肾上腺素作用到底抵不过严重受损的机体。

应淮才刚上救护车没多久，便经历了一场休克。

梁士宁眼睁睁看着应淮唇色苍白下去，原本虚搭在身侧的手随着抢救无力向下滑落，冰白的手腕蓦然一折，一瞬间便坠到了床下。

梁士宁下意识伸手将应淮的手指接住，被指尖的温度冰的轻轻颤了一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那手指捂热，便听旁边的医护人员急声喊道：“心跳骤停，准备除颤仪，所有人离开——”

梁士宁被医护人员推着，重新松开了手。

他只能看着那截支离的腕骨随着除颤仪一下下弹起又无力坠落，恍若破碎的瓷布娃娃。

旁边的监护仪急促而规律的“滴、滴”声吵的梁士宁太阳穴胀痛，他眼

眶发红宁平静的神情。

梁士宁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的眼镜，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手臂的颤抖一点点按了下来。

应启的神情愣了愣。

冰凉的触感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手腕间传来，应启神情间的惶恐也一点点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在病危通知书底下签上了名字。

“拜托你们了，宋医生。”

应启将文件递过，低声开口：“麻烦你们救救应淮。”

宋思澜没有再说什么，只微一点头，拿着那沓头也不回地匆忙走了进去。

抢救室外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

应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一瞬。

紧接着，他被梁士宁稳稳地扶住。

“我没事，小宁。”

应启按了按眉心，抬头冲着梁士宁勉强勾了勾唇。

“刚才抱歉，真的多谢你。”

“我一时间有些慌了........”

梁士宁微微摇了摇头：“应大哥不用道歉，这种反应......正常的。”

应启愣了一下。

梁士宁虽然脸色异常苍白，但声音太过平静，平静的就仿佛........曾经经历过一般。

应启莫名想起了，上次梁士宁跟他说的那个“梦”

应启犹豫了一下，到底把到嘴的疑问重新咽了回去。

·

应淮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只感觉浑身疲累异常，让他只想无休止地昏睡过去。

但周围实在是太冷了，冷得他不得不重新凝聚起一点意识，挣扎着将自己从一片混沌中唤醒。

应淮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心脏处的闷痛一刻都没有停过，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胸口，沉的他完全喘不过来气。

他身子挣了挣，试图深吸几口气，但身子刚一动，便感觉一阵刺骨的寒凉从周围瞬间蔓延开口。

那凉意仿佛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应淮努力想要躲开，但却感觉自己被越缠越紧，甚至被裹挟地隐隐向下坠去。

应淮努力挣扎了一会儿，感觉勉强聚拢的意识又再度涣散了起来。

——算了。

应淮在一片昏沉间恍恍惚惚地想。

——好累，要不就这么睡过去吧。

他眼皮颤了颤，疲倦不堪地一点点阖上。

下一秒，一束光亮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应淮控制不住地皱了皱眉。

他不想理会那束碍眼的光晕，侧过头试图避开，但那道光却越来越亮，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应淮被迫重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但睁开眼的那一瞬，面前的白光却倏然消失。

应淮还没来得及再度合眼，便感觉一阵莫名熟悉的暖意将他整个笼罩其间。

——恍若每一次........被梁士宁抱在怀里。

疲倦不堪的神志被逐渐唤起了几分，应淮有些怔怔地回不过来神。

他感觉周身的暖意在住进汇聚，紧接着轻轻落到了他唇边。

同一时刻，应淮恍惚间听到，梁士宁微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找到你了，应淮。”

应淮浑身倏然一颤。

“快，快，恢复心跳了！”

“血氧血压注意一下，氧流量控制，静推——”

应淮恍惚间听到耳边一阵阵焦急的声音传来。

他下意识想要抬一下手，却冷不丁感觉胸口一阵压榨性疼痛再次袭来。

应淮的呼吸瞬间又急促起来。

周围的声音再次模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边终于再次恢复了一点清晰的响动。

有人似乎超他快步走了过来，近乎急切地俯下身。

“别睡，应淮。”

应淮听到宋思澜难得焦急的声音落到他耳中。

“马上就没事了。”

应淮几乎从来没有见宋思澜这么着急过。

他心中难得多出了几分好奇，忍不住想要睁开眼去看一看。

但只这一会儿，他的意识又再度模糊起来。

他感觉自己大概是痉挛了，浓重的黑暗再度袭来，他的意识控制不住地一点点滑入深渊。

最后一刻，他听到宋思澜近乎急切开口。

“梁士宁他们还在外面等你，坚持一下，应淮。”

应淮眼皮轻轻颤了颤。

他想要勾一下唇，但下一秒，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应淮呼吸一窒。

他一瞬间便控制不住地失去了知觉。

·

不知道昏昏醒醒了多久，等应淮再度恢复直觉时，感觉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耳边是熟悉而规律的监护仪的“滴、滴”声，还有氧气面罩细微的气流声。

应淮眼眸颤了颤，努力强撑着睁开眼。

周围全是一片模糊的光晕，应淮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下一秒，便听旁边一个熟悉而紧张的声音瞬间传来。

“你醒了，应淮.......”

应淮缓缓眨了眨眼。

一个吸管被轻轻抵到嘴边，应淮动了动，有些吃力地偏过头。

一阵头晕目眩随着他的动作瞬间袭来，应淮下意识蹙了蹙眉。

梁士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般，他收回按铃的手，伸手在他太阳穴那里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没事，你有点脑震荡，医生说醒来的时候会有点头晕，所以刚才没直接扶你起来。”

梁士宁观察着应淮的神色，低声开口：“很难受吗？”

应淮神情有些恍惚。

太阳穴胀的仿佛要炸开，脑海深处的闷痛也随着血管的跳动一阵阵传来。

应淮过了几秒都没太听清梁士宁在说什么。

他也不敢继续去思考，有些迟缓地

自顾自低声开口：“......我刚才，好冷。”

梁士宁愣了一下，他语气瞬间着急起来：“是现在冷吗师父？还有哪里不舒服........”

但应淮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般，无意识继续低声说着。

“我动不了，有人拉着我不让我睡过去，我躲不开，好难受........”

梁士宁揉按着他太阳穴的手指顿了顿。

他瞬间意识到，应淮说的是刚才昏迷时的感受。

他静了一瞬，低声开口：“没事了，师父，现在没事了，别怕........”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应淮再次轻声打断。

“可是后来你来找我了。”

梁士宁怔了怔。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人。

应淮脸色苍白，瞳孔依旧有些涣散，眼皮半垂不知盯着虚空中的哪一点。

他却执拗地继续开口：“你来找我了，梁士宁，你把我带出来........”

梁士宁无声地张了张口。

还没等他说什么，应淮的声音却越来越弱。

紧接着，梁士宁感觉掌心蓦然一沉。

——应淮忽然再次失去了意识。

梁士宁脸色瞬间白了，他倏然站起身：“医生——”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宋思澜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郁雾。

宋思澜拿出手电检查了一下瞳孔反射，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监护仪，神情间浮现出一抹古怪。

梁士宁迅速开口：“刚才他醒了一会儿，精神感觉不太好，但一直在跟我说话，结果过了几分钟忽然毫无征兆地就昏过去了，是不是脑震荡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宋思澜低声开口，“应淮没事........”

梁士宁神情依旧焦急：“可是他为什么忽然就失去意识........”

“因为他睡着了。”宋思澜咬牙打断了他的话。

梁士宁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只是........睡着了？”

宋思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现在精神和身体都太虚弱，没法支撑长时间的清醒，身体撑不住强行进入昏睡状态，来进行保护自我。”

不过能醒来一会儿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应淮的身体在逐渐恢复。

宋思澜松了一口气，再度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毒舌。

“下次叫人别跟叫魂一样，你刚才那一嗓子要是把我也送过去了，你就等着郁雾来救人吧。”

旁边困的迷迷糊糊又不忍心宋思澜一个人过来的郁雾茫然抬起头：“啊？”

宋思澜瞥了他一眼，把他暗戳戳扶上他腰的手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

梁士宁沉默了几秒，低声开口：“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