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身几个起跃,消失在傍晚渐沉的天色中。

饶是以江无双这样的心性,一而再再而二面对这一桩又一桩不受控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脑袋里也不由得冲上一股劲。所谓祸不单行,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哪还有半分心性去□□月之事。

什么游五和彩玄,都是子虚乌有的冤枉事。

“上回我路过江州,正遇上生死擂台出事,出手替他们解决了,当日,正是这两人被困在里面。”江无双苦笑了下,朝素瑶光道:“这两家与王庭是世交,她们因此失了分寸,下次,我叫她们给你当面赔不是。”

素瑶光摇摇头,含笑道:“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

等走近一看,发现江无双面前竖着道灵宝,灵宝外嵌着云彩般的光圈,里面是片空洞的虚无,又像面玄妙的镜子,照的正是小世界外的热闹,与小世界内的情形。

素瑶光视线集中起来,耳边传来江无双的声音:“瑶光,我听说,你与九洞十窟那几位的关系不错。”

“说得上几句话。”素瑶光一惯是这样,每次江无双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消息,无关自己的,说得都不迟疑,有关素家与自己的,一个字都得掰成十个字说,“私交不算好。”

江无双看她姣好的面颊,一扬眉:“你认识李逾?”

察觉到他话里非同寻常的意味,素瑶光的视线这才从镜面中温禾安的身上转到他身上,用疑惑的语调说:“风云榜上,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但都没能比过。他也是除你们以外的大人物了,怎会不认识。”

“大人物。”江无双敛着眼笑了下,低语道:“能与穆勒交手,跟温禾安比肩作战,身后还有圣者愿意为他撑腰,确实是个人物。”

因为修习功法的缘故,素瑶光对江无双其实不算热忱,只是她善于长袖舞歌,不会惹任何权势与实力高于自己的人不开心,但私下里,总觉得江无双身上有种危险阴沉至极的气息,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几个人里,若论男女之情,她更愿意接触帝嗣。

至少他的气息很是纯正,不是阴损坑人之辈。

只是难接近了一些。

“瑶光。”江无双果真提出了要求:“我知道你一向是想结识谁便能结识到谁,今日一战后,你能否替我留意李逾,并通过李逾,接近温禾安。”

素瑶光皱了皱眉,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才在江无双越加紧绷的神情中抿唇:“我只能尽量试一试。”

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也不算坏事。

她转身看向镜面,目光一凝,站直了身体。

温流光出来了。

肆意舞动的墨色线条第一次感受到压力,老实盘踞回温禾安身后,随着树枝的沙沙簌动而流动起伏,天都掠阵的长老们见状大惊,满面焦急,又扼腕无可奈何,扫向温禾安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温禾安对此熟视无睹,她目光平静又压抑,看向温流光。

温流光正处于闭关最紧

要的关头,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第二道八感的契机,距离真正开启只有几个时辰。

闭关的状态何其难得,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就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她却不得不中止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出来开启一场生死大战。

因为强行从闭关中苏醒,温流光面色白得渗人,像重重抹了好几层脂粉,白中又掺着虚弱的青,鬓边发丝汗湿,狼狈地往下滴水,整个人像是从水中爬起来似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中恨意滔天,几近沁血。

握着红鞭的手青筋尽起。

“你强行压住了八感。”

温禾安扫了扫她,看穿了她现在是怎样的处境,相较于气急败坏的温流光,她声音中有种好整以暇的从容,好像没意识到接下来这里会发生怎样的事,说:“半个时辰之内,你若是不回去接着闭关,会筋脉逆行,八感受损。”

开启第二道八感的契机就此消失。

没有重来的可能。

“半个时辰。”温禾安垂眸,摇头,朝前走了两步,陈述:“你赢不了我。”

温流光心中有一把火,熊熊燃起,恨不能将她四肢百骸都烧成一把灰,最后冲到脑子里,将血液都搅得沸腾。

谁都知道她天生双感之名,可谁也不知道她期盼这一日期盼到了什么程度,尤其是在上回被温禾安压制以后,她做梦都咬牙切齿,想要开启双感后一雪前耻,可在这条路上每每受挫。

这让生来高傲,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认输低头的温流光无法接受,稍一想起来就是噬心蚀骨的滋味。

“为了对付我。”

温流光握紧长鞭,倏的一扬,没想在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骇人的气势随着这一舒展而全无保留地迸发出来,长鞭虚影倒映在天幕之上,拉得十分长,鞭骨一段接一段,发出“咯咯”的,好像骨骼抽长生长的声音,拉到极致后像一条俯瞰地面的火红巨龙,每一次呼吸都掀起飓风,她盯着温禾安,一字一句道:“杀了穆勒,又杀了温白榆,你以为,祖母会放过你?”

温禾安静默不语。

温流光倏的一笑,笑中寒意森森,她身体跃至半空,浮住,在滔天鞭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衣裙却像火一样烧起来。

在多面镜子外观看的队伍盯着看了一会,发现不对,惊惧地一凝神,发现不止温流光的衣裳在烧,她的双手,双脚,肩,脊背与发丝同时都蹿上了火苗,火花一朵接一朵,烧得最旺的是她手中扣住的长鞭,以及天上的长鞭虚影。

悲痛的长鸣从火龙的嘴中吐息出来,随着这一变化,小世界内原本平分秋色,各占半边天的火与墨局势发生逆转,火步步紧逼,墨色则寸寸后退,极为忌惮这种变化。

温禾安垂在衣侧的手掌微握,又松开,五指紧绷,眼神彻彻底底凝重下来。

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恶战,可真正见到这种手段被自己逼出来,仍然会从心底生出种本能的悚然之意。

她轻喃:“你还真豁得出去。”

“那又如何。”

温流光面色更白,惨无人色,握着红鞭的手捏得死紧,骨节咯咯作响,“别装神弄鬼了温禾安,你的第八感究竟是什么,也该让我看一看了。让我看看,究竟是没有,还是根本就是无用的废物。”

祖母的感知不会有错。

而且温禾安在面对她和穆勒时都没动用,她还不至于自大到这种份上。

随着温流光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手中红鞭寸寸断裂,整个小世界都被一层猩红光泽覆盖,裹挟,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注进她的身体,又汹涌的溢出来,她眼睛下缓慢挂出两道血痕。

天上火龙身上宛若凝起了几个巨大的太阳,岩浆蜿蜒成江湖,竖瞳睁开时,如神灵漠视人间,抹杀一切。

被锁定的人逃无可逃。

许多支队伍中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九洞十窟那边,一直为温禾安无声呐喊鼓劲的巫久捏了捏拳,瞪了瞪眼睛,心里一连冒出十来句不愧是温流光这疯起来没边没际的,一边开始为温禾安悬心吊胆,他还怕自己看走眼,问闻人杪:“怎么回事,这不会是真的——”

闻人杪也大受震惊,回了句肯定的是。

巫久咋舌,缓缓吐出字音表达自己的震撼:“她真把自己的本命灵器熔了啊……”

本命灵器唯有一件,碎了这件,就算再找到趁手的灵器,也绝对做不到同样的契合,而且经此一遭,温流光在鞭意上的领悟,诸多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这可不是一年两年,从修行至今。

整整百年啊!

这也导致了,作为本命灵器为主人而战的最后一道攻击,强大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这一击在温流光手中施展出来,真真正正有了接近圣者的力量。

“完了完了,我开始紧张了。”巫久一把拽住闻人杪,狐狸眼看起来有点忧郁:“温流光摆明了是要速战速决,一开始就用压箱底的狠招,她熔本命灵器,可温禾安没有本命灵器,温流光后面还有第八感呢。”

闻人杪还没说他杞人忧天呢,却听闻人悦突然说了声:“巫山的队伍。”

她透过镜面,遥遥看向小世界外。

那里聚集的散修与队伍都多,然巫山一众悄然现身,没发出一点动静,在场所有目光还是无声抽给了为首的男子,他的目光却谁也不给,从侧面看,眉眼如沁霜雪,透出点乌沉的锋芒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