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像。”温禾安细细打量,肯定道:“基本一样。”

陆屿然将画像卷起来,交给门外守着的画仙,只丢出一句话:“让人临摹了,查。”

画仙捧着画像退出房内。

荀豁事情办完,从画中世界抽离,面对陆屿然,又恢复了拘谨畏惧的态度,半刻都不敢多留,带着小童子一溜烟地退下了。

见闲杂人都出去了,商淮将桌子敲得响当当的,道:“来吃饭了。”

“二少主,这次沾你的光,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热饭菜了。”商淮摆摆手,菜一道接一道摆上桌,还有女使乖觉地收拾好纸笔,擦去墨渍,又添了张梨木椅。

温禾安提着裙摆落座,闻言表示理解:“我上归墟以前,也是一隔许久才会解解馋。”

他们三个人,点了五道菜和两盏糕点,都是酒楼尝鲜的招牌,摆盘样样精致玲珑,但分量很少,正好够他们的份。

谁知中途商淮舀汤时手掌不小心撞了下陆屿然,他抑制不住皱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温禾安和商淮齐齐看向他。

商淮意识到什么,无语至极,他给自己夹了筷鱼肉,恨恨道:“你就这么过一辈子吧,我看谁能受得了你。”

他看向温禾安,问:“他以前也这样?”

温禾安好笑地点头:“对,比现在还严重点。”

陆屿然正在四方镜上拨动的手指微不可见顿住,半截削瘦指骨压在桌面上,眼皮往上压出两道褶皱:“没别的话聊了?”

商淮挑出鱼骨,率先换了话题:“我觉得这家的糕点不怎么样。”

说话时,温禾安正愁眉苦脸地咬下最后一口翠玉豆糕,她将太过馥郁的浓香咽下去,含糊应和:“五味杏酪鹅也不好吃,好像没中和好,有点腻。”

“以后让陆屿然做。”商淮三言两句将自家阵营的底细都抖出来:“他做荤食很有一手。”

温禾安很是惊讶,没想到陆屿然还有这项技艺。

她撑着两腮歇了口气,在灯下看那个据说厨艺了得的帝嗣。他正低着头看四方镜,对外人的诧异恍若未觉,毫不在意,分明坐在最热闹的人间烟火味里,这种气息却好似与他分毫不沾。

温禾安突然想到什么,她拿出自己的四方镜,先递给商淮,道:“商公子要不要留一道气息,方便后头随时联系。”

本身给她准备新的四方镜,也是这个用意。

商淮很爽快地在四方镜里面输入了一道灵力,看了看空白的界面,挑挑眉,很是意外:“我是第一个?”

“是呢。”她大方地直视他,唇瓣弧度微微往上一翘:“我才拿到手,还没开始用呢。”

说罢,温禾安接回四方镜,想了想,还是递给陆屿然,问:“帝嗣要不要也存一个?”

一般来说,没有公事上的交涉,寻常人很难有那个面子能和陆屿然用四方镜联系上。

但再怎么说。

她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

陆屿然单手压着那片单薄的镜面,掌面下温度冰凉,温禾安和商淮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话,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

温禾安很爱笑。

什么情况下都笑得出来,配上那张柔婉灵秀的脸,纯甜似蜜,天然有种涤荡所有低落情绪的本事。

陆屿然不是没有自我剖白过——就算他曾经对温禾安动过心,也绝对谈不上多喜欢。

两个全然对立的世家,两个同样危险的人。

他们骨子里清醒无比,都明白自己的身份。

重重阴谋下的家族联姻,没能严防死守到底,就已经足够疯狂了。

偶尔情绪作祟,他确实记得三四年前的数个深夜,自己回到巫山时,榻上水流般铺开的乌发。

她霸占大半张床,睡得无知无觉,又或者说,听到了动静,但一点自觉都没有,占据的地盘分毫不让。

他只好冷着脸去推她:“温禾安,别装。会不会往里挪点?”

温禾安眼睫柔软得像一团鹅绒,几经颤动,但不理人。

他只好压着一身火气和冷意,倾身将人卷了丢到里边,甚至还要因此和已经养足精神的人去外面院子里开始一场“床榻争夺战”,外面的石桌石凳全部碎为齑粉,三两天就要换一回。

每当那个时候。

他就真心实意觉得困惑,究竟都是哪些人在说她脾气好。

可叫人意外的是。

明明外面数不胜数的地方可以歇身,帝嗣回到巫山的次数仍是越来越多。

陆屿然第一次知道,再难改的习惯,被人一通乱七八糟,无所顾忌地搅和,也能有所改变。

同一张榻上躺久了,在某个深夜,他也能再自然不过地强势禁锢住某个不安分坠进怀里的身躯,让她不至于随心所欲到横躺着入眠。

这些记忆,在这两年里各式各样的事里黯淡,灰败,很多已经模糊不清,陆屿然刻意回想都想不起来。

他甚至可以接受温禾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到这种份上。

他确认当初那棵萌出的嫩芽因为长久晒不到阳光,得不到雨露滋养而彻底枯死腐烂。

谁能想到,随着再次和温禾安说话,接触,那些旧得只剩层灰的回忆里好像突然爬出一只柔软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头,缠上来。

被他冷淡绝然甩开后,会沉寂一段时间,而后故态复萌。

然而这算什么。

在温禾安眼中,连逢场作戏都属于敷衍。

他再有一次这样的念头,都该自我唾弃。

陆屿然抵着那面四方镜推回去,手指没动,灵力也没动,平静回绝她:“有事联系画仙,我不爱看四方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