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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四岁那年,海城难得下了一场雪,白雪铺满了整个海城,地上的积雪干好淹没到脚踝,阮家的几个孩子,其中就包括那对龙凤胎,看到别人打雪仗,萌生了将阮阮埋到雪里堆成雪球的兴致。他们从附近的马路上装来一桶桶冰雪,不顾阮阮的哭闹,将她的手脚捆了起来,在阮公馆小洋房的花园里,将她用冰雪埋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用来喘气。

一群孩子就围着她,用雪团成拳头大小的小球朝她脸上砸,一边骂她丧门星。

等严丽和二嫂庄帆搓完麻将回来发现的时候,积雪早就化成雪水将阮阮的衣服浸湿透,四岁的孩子被冻到浑身青紫,除了没有被埋到雪堆里的脑袋,身上布满了冻伤。

两妯娌早就不满老头子对这个丫头的看重了,看到阮阮这副凄惨模样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请大夫来救人,而是想着要不要就让她干脆这样烧死,反正大冬天的发高烧死个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两个贪婪又狠毒的女人终究舍不得阮阮每个月能分到的赡养费,最后还是把人带了回去,又给她请了个大夫看病。

等阮援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发着高烧,却被照顾妥帖的孙女,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紧闭着双眼,冒着虚汗的小脑袋。

要不是那天晚上,阮援疆实在担心孙女,半夜又去孙女的房间看了一眼,见到她露在被子外,满是冻伤的胳膊,手腕处还有被捆绑后剧烈挣扎留下的擦伤,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着这样的日子。

阮援疆从孙女的口中问出这些年她所经历的折磨时,心痛如绞,既恨自己这些年的糊涂,又恨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都是这样恶毒阴险的人。

之后的事自然可以预料,即便几个儿子媳妇如何狡辩,如何诉说自己的委屈,阮援疆还是坚决的将人从阮公馆赶了出去,并且停止了对他们的所有经济上的援助。

老二和老三后来会率先领头批斗阮援疆,未尝没有从老头子手上已经得不到好处,不如发挥老头子最大价值的意思。

至于当时还和阮援疆住在小洋房里,衣食无忧的阮袁恕为何也和两个哥哥一样,那就只能说是时代的悲哀,加上阮袁恕在本质上和两个哥哥都是一样的性子。

三个儿子都是这副德行,这一点,恐怕阮援疆自己也需要反思。

子不教父之过,可是几个孩子出生的那些年,正是国家最动荡的年代,多少同胞为了民族大业牺牲家庭,拼搏在最前线,每一天都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阮援疆能将最大的儿子带在身边,已经是极其不易了。他也从未想过,每年难得的几次见面,表现乖巧懂事的孩子,居然已经歪成了这副模样。

“爸——”

远处又传来一声激动的叫喊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疾步走到阮援疆面前,眼里包含激动和愧疚。

得了,又是一个演技派。

过年期间,大学也不上课,阮袁恕原本是想来招待所看看情况,没想到正好见到被阮袁宽夫妇拦在华侨饭店门口的阮援疆一行人。

他的目标不像几个哥哥,他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阮援疆手里头那些阮氏财宝,要不是方伯父提醒,他都没有想过,自家老头子手里头可能还有些没有上交国家的宝贝。

毕竟老头子在的时候,除了作为大学教授的工资,和家里那十几套洋楼的租金,几乎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作为一直和阮援疆住在一起的小儿子,他也从来没有听阮援疆提起过家里的家底。

文革这些年,阮家所有的房子都被充公,阮家三兄弟现在就和其他十几户人家挤在曾经独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房子里。每天和那些鸠占鹊巢的乡下人抢厨房,抢茅厕。

这些,原本就该是属于他们的。

阮袁恕看了看眼前没什么变化的老头子,眼神暗了暗。

方伯父说了,现在时局有些不对,那些被下放的老领导已经开始被陆续平反接回来了,现在稍微聪明点的,都开始想着退路,有备无患。

别看现在破四旧破的厉害,可是有些远见的人家都把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藏得好好的。

世界上也不只一个顾夏实,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顾夏实每次上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来的钱给外甥外甥女买东西,将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私底下还是有文物的需求,他淘到的那些东西有大人物愿意收,这一来一往的差价,就是他的赚钱方式。至于那些他觉得会增值的真正宝贝,他自然是藏得好好的。

“爸,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求你的原谅,只是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只求你见见你未来的儿媳妇,喝我一杯喜酒,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